告别半山芭监狱围墙

我不常到吉隆坡市区，偶尔会开车经过半山芭监狱围墙。这座拥有115年历史的监狱围墙，已经成为市中心的地标。每次开车经过,会不自觉地望一望她，交通灯转绿后就把车开走了。

友人相约星期六一早要去拍摄即将被拆除的半山芭监狱，由于有工作在身，无法随行。下班之后，开车来到半山芭瞻仰她。烈日晴空下第一次那么靠近她，抓着相机尝试捕抓她的容貌，却发现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去拍下她。想更接近她，看看她完整的样子，却抵不住太阳的强吻，最终放弃了。

围墙在星期一晚上被神手推到了。报章上报道副财长阿旺阿迪说:半山芭监狱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建筑，不会被列入受保护文物，有关当局也不会在原址建博物馆。可是，根据国家文物法令，超过100年的建筑会成为国家遗产。保持缄默的文化部和这些法令也只是旁观者。监狱是关犯人的地方，所以不值得让人民骄傲。纵观世界，有许多国家的监狱依然被保留下来，甚至改建成监狱博物馆。这些监狱实实在在地体现了负面文化遗产的正面价值，除了见证历史、教育人民、也成为旅游景点。

根据副财长的说词，该地点的40%会成为高楼住宅，60%作为商业用途。1989年德国的柏林围墙倒下象征自由；半山芭围墙倒下，象征城市高度发展，实际上是追求经济发展，以金钱利益为前提。直到有一天，问一问身边的人对于吉隆坡的印象，结果答案都是高楼和购物广场，我们的文化底蕴呢？时间流淌，人们是善忘的，当高耸的大楼建成，还有多少人会记得那个轻易被压成碎石块的监狱围墙。半山芭监狱围墙是吉隆坡人的集体记忆。她在岁月的洗礼中，褪色剥落，我们似乎从来没有在意她变成一面斑驳的围墙。我们用各种方式和她道别：点蜡烛默哀、行为艺术、影像记录为她哀悼，除此之外，我们只能见证她被摧毁的过程。我们心里都很明白，她终究逃不过消失的命运。

星期二早上开车经过这段路，监狱围墙已经被推掉一半。坐在车里等待绿灯，多希望红灯能持续久一点。凝望着这一面墙，心里酸酸的，很惆怅。然而，这些感觉不是说我爱这座城市，更说不上她在我的生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，只是忽然感觉有一天这座城市将会变得更加陌生。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监狱围墙，而是那些无法只活在文字和照片里的历史文物。

围墙的拆除不仅让人联想到早前面对拆除风波的双溪毛糯麻风院，两者所引起的社会反应不一样。也许麻风院只是院民的集体记忆的社区，所以声援和捍卫的力量比较薄弱。我还记得，那时候出席一个麻风院纪录片的放映会，看着神手推到古迹的画面，才知道那些历史的数字是多么脆弱。当时，一个院民说新建的院校校长告诉他们，会在另一处重建原本的建筑。那个院民说了一句让人省思的话：历史古迹不是因为她有历史价值才值得保留吗？重建又有什么意义呢？麻风院无法被保存，监狱如此，不知道下一次无情的摧毁会是哪一栋建筑。

走过115年的半山芭监狱，最终抵不过发展的巨轮。人民所有的愤怒、失望、心疼、可惜、感慨、无奈、绝望都随着围墙倒下，只有高官的命令可以伫立在那些遭无情神手摧毁的古迹上。

2010年6月21日晚上10点，在收音机旁听着古迹保存工作者分享监狱的历史价值，倒数拆除围墙的到来。

心如墙，遍地碎片。历史会记得这一刻。